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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在飛花輕似夢,留書情斷淩波閣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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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在飛花輕似夢,留書情斷淩波閣(2)

“曾郎,來生,我和她……你多偏向我一點。”

迷若這個傻丫頭,明明深愛自己,但是到死都不敢問一句。

——沒有你和她,後來就只有你,以後都只有你。

曾曌啊曾曌,得妻如此,夫覆何求?

但是為什麽,要到迷若死後,自己才發現?

原來,那個美艷驕傲如太陽一般的女子,只是自己少年時一見驚艷求之不得的執念。

——迷若我愛的原來是你啊,我以後會好好愛你,你怎麽可以拋下我?我以前這麽對你,你為什麽不好好活著,死死管著我?

“曾郎,照顧好自己……”

為什麽都叫他照顧好自己,而不能留下來陪著自己呢?

曾曌的額角隱隱作痛,內心的積郁越來越深,他坐到琴邊自彈自唱起來——

渺渺孤江邊,

情線兩世牽。

初憶繁華舊年,

幾人歡笑幾多言?

而今淚漣漣。

寶馬香閣初驚艷,

一笑傾城顏。

不思量,忘白蓮,

亂花、迷若、小園。

如今青絲誰與綰,

一人一月心欲亂。

無奈東風對花殘,

癡情誰以堪?

月染白發曉霜寒,

天上人間再見難。

黃泉冷路誰伴?

相思腸斷。

如今香魂何處尋?

小徑、櫻花、灑滿。

風緲緲兮不見佳人,

不是英雄,不擁佳人,

唯是英雄,痛失佳人。

當初迷若問這首曲子是為了誰做的?自己是怎麽回答的?

忘記了,多半是沈默不語,又傷了她的心了吧?

等她死後再唱,其實這首曲子竟然一大半都是迷若的影子。

也許這輩子註定了天煞孤星的命格,曾曌閉眼淺笑。

他是沒有關系啊,可是為什麽、為什麽連自己的兒子都愛上了最不能愛的人?

曾曌邊彈邊唱,邊唱邊想,也不知唱到了第幾遍,待睜開眼的時候,亭中多了個美麗的紅衣女子。

“你回來了。”恍惚間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。

“伯父?”絳蔻一句話立刻把曾曌帶回了現實。

“蔻兒啊……”月光灑落下來,絳蔻的臉真的像極了她。

她是長這樣的嗎?好像也不是,現在自己閉上,滿腦子只有迷若的樣子。

——如果今日絳蔻不出現的話,自己還真快把她給忘記了。

“伯父,是有話和蔻兒說嗎?”絳蔻也是個聰明的女子,知道曾曌此番在淩波閣外對月彈琴,絕非睡不著這麽簡單。

曾曌停下了撥琴的雙手,淡淡地說:“你走吧。”

“好。”果然是離的爹啊,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七分相似。

這下倒輪到曾曌驚訝了:“你……不問我為什麽嗎?”

“伯父若不想說,絳蔻就不問了。”

“你愛他嗎?”這樣驕傲的性格,果然和當年的她如出一轍。

“一生所願,唯君而已。”

“那你為什麽肯離開?”時隔多年又聽到了這句話,曾曌直想笑,卻笑不出。

他清楚地知道絳蔻所言的“君”是指誰——看來,感情這東西只有局外人才能理得清楚,聽得明白。

身處其中的人,正因為理不清聽不懂,所以才放不下。

當初的自己若有個人能來指點迷津的話,是不是就不會就纏纏綿綿那麽久了?

“是為了曾離好,是嗎?”

“是。”曾曌嘆了口氣,他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。

“既然是為他好的事,我又怎麽會違背?伯父放心,絳蔻明早之前一定離開。”

“你是個好孩子。”曾曌又嘆了口氣。

此刻絳蔻倒寧願自己任性一點,糊塗一點。

好孩子?不,她不是,她只是從小被拋棄慣了。

氣氛就這麽僵持著。

“蔻兒,我、我對不起你。”

絳蔻得體一笑:“無妨的,只有他好我就好。”

“蔻……咳、咳……咳、咳……”不知是因為情緒起伏過大還是怎的,曾曌居然無端劇咳起來。

“聽伯父方才琴聲積郁不暢,想是郁氣傷身了。”

“蔻兒你可聽過魅姬這名字?”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孩倒真是適合離兒,曾曌決定問個清楚,萬一是自己弄錯了呢。

絳蔻搖搖頭:“從未聽過。”

曾離松了口氣,突然又問:“那、南媚呢?”

“伯父認識我娘親?”絳蔻有些驚異——可是她怎麽從未聽娘親提起過?

果然啊,沒有那麽多“萬一”。

曾曌的心一下跌到谷底,他語速極快地問道:“既然如此,你為何說你自己師從‘竹仙子’?”

“自然是爹娘將我送去的,絳蔻自幼跟著師父學藝,伯父若有懷疑可以去家師那裏驗證。”

“你父親是啻天雲?”

絳蔻警惕了起來:“曾莊主……你怎麽……”

曾曌這一連串問題問得極快,仿佛晚一秒就要沒有勇氣問下去了:“你若真是啻天雲的女兒為什麽你不留在火雲城中做聖女?而要跟隨別人學藝?又怎麽許你與人相戀?”

“曾莊主怎麽知道火雲城的這麽多事?”這是絳蔻問過最後悔的一個問題了,如果當初她能爽快地走人,那現在應該也是什麽都不知道吧?

無知才是最快樂的。

“因為、因為……因為我才是你親生父親啊!”曾曌的聲音有些顫抖。

“什麽?!”此言之於絳蔻無疑晴天霹靂,一下子讓她呆在那裏。

曾曌望著星空,內心的悲傷如疾風驟雨:“當初我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,你母親年少時十分美麗,你比現在還要美上三四分,我對她一見鐘情,她卻對我若即若離。後來機緣巧合我又遇到了她,還幾次助她逃離了險境。她心中萬分感謝我,我們相戀將近有兩年,雖無夫妻之名,卻有夫妻之實。”

仿佛回憶過於痛苦,曾曌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:“兩年之後她卻突然說要離開我,當時離兒還小,她也剛為我生下女兒,我怎麽舍得她離開?因此百般不許,她卻跟我說當初她原是逃婚出來的,但她其實愛極了那人,所以才遲遲不願意嫁給我。如今她要回去助那人登上城主之位。她這麽一說,我當時也是好面子,聽了此言便沒再留她。第二天她就帶著我那未滿月的女兒走了。”

絳蔻越聽臉色越蒼白,她喃喃自語著:“不可能,這不可能……”

曾離短短數句話卻講述了一個令她心驚膽寒的事情,

曾曌卻仿佛仍不死心:“蔻兒,若非如此,為何你不在火雲城生活呢?”

絳蔻看著曾曌,她想到了從小父親雖然待她很好,但都有些疏離;想到了自己很小就跟隨了師父,這麽多年都是母親來探望她,父親則鮮少露面;想到了弟弟可以時時享受天倫之樂,自己則從不被允許在火雲城出現。

她想到的越多,牙關就咬的越緊。

“蔻兒,所以你、你不能跟離兒在一起,你們是——”

“你別說了,別說了,我求求你。”絳蔻捂住了耳朵,口中都是鹹腥味。

“親、生、兄、妹!”曾曌的聲音像一把斧子,一刀一刀劈在了絳蔻心頭。

“兄、妹……”現實像尖銳的礁石,直刺地人遍體鱗傷。而獨木舟上的人,早已支離破碎。

絳蔻沈默了很久,又像掙紮般開口:“所以……我的親生父親為了可笑的顏面就不要我了?就因為當初娘抱走的是我,所以就註定我沒爹疼、沒家歸所以我這輩子都不能享受一家團圓之樂嗎?就註定我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嗎?”

絳蔻每一句都麻木又平淡,卻無邊淒涼。

曾曌想反駁,但是張了張嘴,卻無話可說:“蔻兒,是爹對不起你,別這樣,你想哭就哭出來,爹在這兒呢。”

“爹……?”絳蔻看著曾曌,原本笑意嫣然的雙眸中如今只剩下嘲諷。

她還想說什麽,但眼前一黑便軟軟地倒了下去。

“蔻兒!”

…………

仿佛做了一場噩夢,絳蔻幽幽醒來:“為什麽我會在這兒?”

待她看到昏暗燈光下桌邊撐頭半眠的曾曌時,才一點點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,臉色又一下子煞白。

“蔻兒你醒了?”曾曌擔心地望著她。

“伯父,絳蔻想打點行裝,請伯父在屋外等候片刻。”絳蔻向他微微一笑,清淡雅致地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。

曾曌失神地說:“蔻兒,你可以留下來的,爹……”

“絳蔻不敢高攀,有些事就當我什麽都不知道,也請伯父不要告訴曾離。”

讓她留下來,叫曾離一聲“兄長”?

她寧願遠遠地跑到天邊,再也不見他,至少也有個念想。

“好,我出去。”曾曌眼中隱然有淚。

過了大約一刻,絳蔻從裏面出來,手中拿著一份書信。

曾曌迎了上去,卻不知要說些什麽。

“這封書信還請伯父交與曾離,今日我離開與伯父無關,伯父來尋之時絳蔻正要走。我與少莊主雲泥之別,我們從未曾開始,也不如就此終止,以免留下我飛往撲火,徒增笑話。”

說罷也不看曾曌,翩然而去。

曾曌想要開口挽留,卻最終沒有行動:“蔻兒,是爹對不起你啊……”

………………

翌日曾離從昏睡中醒來,急匆匆地跑出房間時,卻發現曾曌站在屋外。

雖然他極力掩飾,依然能看出神色憔悴。

“爹。”曾離恭敬地叫了一聲。

果然是沈得住氣的孩子,不知為什麽,曾曌看到他如此理智的樣子,倒有些發怒了:“蔻兒昨夜就留書出走了。”說著將書信用力地摜在曾離手中。

“爹和她說了什麽?”曾離依然冷靜。

“……什麽都沒說,我去找她時她正好要離開。其餘的,你自己看吧。”曾曌無喜無悲地看著曾離。

曾離用沈默的眼神直直地看著自己的父親,仿佛要將他的臉上灼出一個洞來。

曾曌只覺得地在這樣清明幹凈的眼神下,自己無處可逃。

最終,曾離只冷冷地說:“孩兒告退!”

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啊,雖然他看起來依舊冷靜,但是曾曌還是看到了他握著書信的手指尖、關節處處都在微微發白、抖動。

突然有一種痛徹心扉的快意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絳蔻望著天花板,仿佛是上天的捉弄,像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噩夢。

她默默地流淚,似乎要將三年未流的眼淚全部哭出來,要將那些苦痛全然哭完。

聽著房中的嗚咽聲,背靠著關上的房門,墨炎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姐姐這麽苦。

他見別的的女兒家與人相戀都是歡歡喜喜甜甜蜜蜜,為何他的姐姐有愛卻不能愛?

他也見別的女兒家都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,為何他的姐姐自小就被送出去習武,連回家都是奢望?

“哭吧,哭出來就好了。”

——什麽火雲聖女?我必要廢了這害人的規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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